次日一清早，白裳裳便坐在对门茶楼的二层雅间里，一面吃茶，一面留心着轻云裳里的动静。 按理，这样的日子，她该在店里守着，亲自揭匾开张。可怕被人认出身份，只能无奈地躲在这茶楼，将一切看在眼里，也算是经历了。 不过白裳裳倒很是豁达，毕竟不是第一次开店。 之前那十几家铺子，她都未曾亲自开过张，甚至没跟一位主顾过话，却也丝毫没影响她从中获得的乐趣。 这不，今日这么隔岸观火地看着自己的店铺里人满为患，更是一种享受。 白裳裳正瞧得起劲，只见严柳二位姐从店里出来，直直进了这茶楼。 没一会儿，便听见二领着她们进了旁边的雅室。 “这店家可真是勤勉，哪儿有这么一清早就开张的？！”严姐愤愤地着。 “可不是么，咱们还当能拔个头筹，怎知已落在人后了……京城里真是不缺有钱有闲的闺秀。”柳姐轻笑着开解道。 “真是的……好在我没含糊，当即就下了定，听掌柜，那身衣裳，我排在第一个呢。”严姐很有些得意。 白裳裳心里暗笑，若不是本公主为你打了招呼，哪里能轮得上你第一个？ “你别，那件衣裙可真是好看，比画上的还好些。真不知是何处来得巧匠，设计出这样别致的样式，怪不得‘仙裙衫在云裳’呢！”柳姐很有些感慨。 “看起来，店主似乎真是西境来的。除了我定的那身，其余裙衫皆是西境风情，别有异趣。若不是今日人多，我还想多定几身呢。”严姐很有些不甘心。 “改日再来吧，也不急于一时。定多了，怕是店家也赶不过来。不如让他们踏踏实实的，先将严大姐的及笄礼服做好了。”柳姐轻笑道。 “柳jiejie的是，还是那套行头要紧，到时候那么多宾客，可不能让人轻看了去……”严姐言语间很有些期待。 “meimei穿上什么衣裳，都没有被人轻看的理。穿上那件新衣，只怕是要让在场的王孙公子皆拜在花下。”柳姐咯咯笑起来。 “柳jiejie！你什么呢？我才没这个念想呢。”严姐很有些害臊，低声啐道。 “你没这个念想，尚书大人和夫人可都挂在心上呢，女孩子及笄了，就是出阁的时候了，没什么好害臊的。”柳姐依旧笑言道。 “那柳jiejie你又何时成婚？我听我阿爷，皇太后驾鹤西去，皇子们的婚事都要搁置了，连太子的婚典都推后，你和嗣王……”严姐似很有些忧心。 “没什么，已经等了他这些年，也不在意再等等……我们别这个了，心旁人听见……”柳姐柔柔地着，提到“他”时，满是情意。 而听到那声“嗣王”，白裳裳浑身如过电一般。 嗣王？哪个嗣王？ 她知道嗣王就如郡王一样，只是个头衔，李元祈是睿嗣王，那肯定还有别的嗣王…… 所以，不是他，一定不是他！ 她还记得他的信誓旦旦，耳鬓厮磨间，要为了她夺嫡，要给她最盛大的婚典…… 怎么会是他？一定……不是他…… 之后，那两位姐再了什么，白裳裳一个字也未听进去。 只是不断地在心里煎熬，恨不得冲过去问个清楚，却还是忍耐了下来。 过了好一晌，隔壁安静了下来，那两位姐已吃好了早茶，高高兴胸出了茶楼。 白裳裳扶着窗，盯着那柳姐的背影，不出的思绪，乱糟糟地堆在心上。 虽看不清相貌，但她身材纤长，身姿挺拔，举手投足间，很有将门姐的气度。 再想想这两日听到的，她的谈吐也很有分寸，性子也极温和。四平八稳、不毛不燥，真是个皇妃的好人选。 白裳裳越想越不安，新店开张的喜悦荡然无存。她急切地要寻个答案，才能平复。 出了茶楼，白裳裳看秋娘花蔷二人忙里忙外，很是得心应手，也就不再担忧，转身便回了公主府。 躺在绣榻上翻来覆去，好几次想去密道摇铃，却还是忍住了。她不想只是捕风捉影的一句话，就怀疑他的用心。 他和她，自沙洲初见，走到今日，虽只是短短数月，却仿佛已历经万难。 好不容易才有帘下的心心相印，她不忍让这情意蒙上纤毫灰尘。 可放过了他，她又如何放过自己？ 前后两世，加在一起，她这颗灵魂，已活了三十多岁。 看多了始乱终弃的悲歌，她太知道“爱一个人不要太满”的道理，可奈何真遇上了自己的宿命，却还是蒙头扎了进去。 嘴上着渣男太多，可骨子里依然执着，相信，人间有白头，相信，海枯石烂至死方休。 所以，她还是毫无保留地去爱了，将一颗心完完整整地交给他，再无他想。 可如果，他真的有别的打算呢？她又能如何？白裳裳不敢细想。 这个一夫多妻的时代里，莫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，就是一屋子侍妾也再正常不过，她当真计较得了吗？ 就算当下没有，未来呢？ 他日，他真的坐上那宝座，又如何能只属于她一个？ 越想越痛，她不知道该如何服自己，只能盯着床帏发呆，任由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，直到再也哭不出来。 终于挨到夜深，白裳裳却已耗干了情绪，再无气力去找他印证。只是蜷缩在床角，听着窗外秋风乍起，呼啦啦吹得落叶一片萧索。 铜铃响了五六遍，白裳裳始终没有回应，她拿被子捂住头，像鸵鸟一样，逃避着。何必让他见到这么颓然的自己，徒增烦恼。 铃声终于停了，他大概也不耐烦一直等着她吧。想到这，心底越发悲凉，忍不住又涌出泪来。 “裳裳，你怎么了？” 正暗自神伤，衾被外传来他的声音。 他是在意她的！ 白裳裳那颗掉在泥淖里的心，因这一声轻唤，忽而飞上了云霄。方才的乌云密布，瞬时雨霁云散，再次阳光普照。 赶忙擦干眼泪，假装刚刚睡醒，翻身还他一张笑脸。